巴黎评论:女性作家访谈

感想

豆瓣上看到这本书,对女性题材也感兴趣,虽然就欧陆文学没有什么了解,这些作者的书一本都没有读过,少数有听说过。所以看的过程中对于我来说也是一场全新的旅途,采访的篇幅比想象的要长,看的时间跨度了快两个月(第一个笔记是5月2日做的)。

比起项飙那本访谈,这本访谈更“私人”,涉及的是女性作家创作的时候的个人状态的思路,也有非常多有意思的细节。我本人是彻头彻尾的工科生,物以类聚,我身边亲近的人也很少有富有的文艺细胞,所以看到许多人讲述自己以写作的方式赖以维生就觉得不可思议,她们描述的写作和生活状态各异,充满着各自的特点,每个人都可以展现出来自己的个性。

合上书本,我其实想不起来很多的名字,但是脑子里总能浮现出她们写作的场景——没有安装留声机的安静咖啡馆,午夜和清晨,写作,然后继续写作。

人真是奇妙。

摘抄

我起名字的时候通常直接用电话号码簿或者回忆一下以前教过的学生的名字。

爱情是巨大的殊遇,经历真正的爱情(极为罕见)的男人和女人,他们的生命会因此充盈丰富起来。

我在小说里写的是女性在现实中的样子——矛盾重重的人,而不是她们应该成为的样子。

如果像我这样每天跟随日常现实写作,就会忽略掉某些特定的深度、某种迷思或意义。而在小说的创作过程中,我可以表达这些维度,这些日常生活的弦外之音,却又总有编造的元素令人不安。我的目标应该是创造,避免编造。

很多人不喜欢我说过的话是因为他们想要相信人生中的任何年龄阶段都很美好——所有的儿童都天真,所有的新婚夫妇都幸福,所有的老年人都平静。我一辈子都在反对这样的想法。

书不是生活,而是生活的灰烬

书本也是一种学习变得更敏锐的方法。写作则是抵达深刻的一种路径
我不喜欢同性恋(homosexual)这个词,很危险(它加强了偏见)很荒诞。你可以用gay这个词。无论如何,当你用“同性恋”这个词时,它在男性和女性中所指的现象并不相同。

神圣感不幸地与迷信错综复杂地混在了一起,人们甚至把有些非迷信也指认为迷信

而且我不喜欢所有的文学圈子,他们代表着错误的价值。只有一部分工作和作品是重要的,它们一定是远离“圈子”、在那些“世界”之外。

我一直在思考死亡。有时候,我很想去相信,至少有一部分人格是可以留存于世的,但另外一些时候我根本不会这么想

文学的真实,是用词得当的文本里散发出来的真实,会溶于语言之中。它直接和句子里散发的能量挂钩。假如获得了这种真实,那就会避免刻板、平庸,也会避免大众文学里那些常用的技法。这样你就可以重新激活,会按照自己的需求塑造任何东西。

作者出售的不仅仅是他的作品,而是他自己,还有他的形象
这里,我想回到写作本身。我知道,一本书彻底完成修订之后,它会走上自己的历程,不用我亲自陪伴。

他谈到了读者和作者的关系,作者决定彻底和自己的作品分开,他强调说,“我们和她的关系,这就像我们和一个虚构角色之间的关系。我们感觉我们认识她,但我们知道的只是她的句子、思维方式,还有想象力”。

只要把作者从公众的眼前抽离,就会验证奥罗克所强调的。我们就会意识到,文本包含的东西会超过我们的想象。文本已经饱含了那个写作的人,假如你要去找他,他就在那里,你会比真认识他的人了解到更多东西。

因为我一直都很痛恨为写作做准备。假如要做准备的话,那我会失去写作的欲望,我会失去了激情,没法带来惊喜。当我写作时,本质上来说,一切都发生在头脑之内。

人们看待我的时候总是带着非常中产阶级的预设。他们看着我,心想,她上的牛津,她显然活得很好。他们就这样草率地把我归了类。
自传总是让人和父母的位置发生对调——通常的情况是父母给孩子讲故事,而不是孩子给父母讲故事

对我而言,写作《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是一场旅程,一次研究,它的结果在当时当刻不可预知。我那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在写一本最终会被出版的书,我只知道自己要跟随能量指引我的这条特定路线往下走,非得跟着走下去不可,而在路的尽头,真的有一本书在那里,对我而言,这是有点意外的。

如果你沉浸于一样事物太久,某一刻你就必须反叛它。
《圣经》对我而言曾经是要么全能全知,要么一无是处,现在它是一个走在我身侧的朋友,既不在前面引领也不落在后面。
《圣经》是一座桥梁。我认为它是一直以来人类用以了解自己的环境及其构成的挑战的方式之一。

我特别喜欢去想象一本书的秘密一生,它去过哪里,曾经属于什么人。这样的联想尤为引人入胜。
他的藏品现在散布各处,这是他的遗愿:这些书必须回到市场上,进入其他人的收藏。
亚瑟王的圣剑重新回到湖里。我想我将来也会这样做的,这样我的藏书又会重新出现在市面上。这很美好,每个人都只能在一段有限的时间里拥有它们。

你需要帮助他们意识到书不会当他们的面爆炸。这时候图书的装帧以及真正聪明的出版策略就派上用场了。包装和营销没有错,不用为之感到不好意思。
你真的必须相信会走到的,因为没有其他的路。这件事没有任何客观性可言,就是信仰,是信念。

人一旦意识到自己的执迷点,就知道自己开始变老了。

任何故事其实都只有三种可能的结局:复仇、悲剧或者宽恕。所有的故事总是这三个结局中的一个。无一例外。

教学对于创作,无疑是一种干扰和负担,但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激励。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缓解。你想做某事,却毫无进展时,可以去学校。两个半小时的时间里你就可以完成一些事情。

人类总是有一种基本倾向,那就是对美持怀疑态度

“现实本身就是极其神秘的。例如,量子理论和经典物理学在各自的范围内都很深邃,但目前它们彼此不能调和。如果不同的体系不能以一种可以理解的方式融合,那就是我们自己理解上的缺陷,而不是这个或那个体系的不足。

《巴黎评论》:宗教和科学是两个无法融合的体系吗?
罗宾逊:这似乎是一场介于对宗教的天真理解和对科学的天真理解之间的争论。当人们试图揭穿宗教的面纱时,在我看来,他们引以为据的是十八世纪关于科学的概念。我这里说的是理查德·道金斯[68]。对他的身份地位,我不甚了了。他认为我们所看到的物质世界无一遗漏地描述了现实生活。另一方面,许多想要清晰表达或者形成宗教表达的人并不诚心诚意。“我们对他们”的对立心态是整个文化的严重腐败。”
“你也写过美国人不愿意思考重大的问题。我们害怕什么?
罗宾逊:害怕自己。就像弗洛伊德说的那样,最好的事情是完全没有感觉,我们似乎应该在这个世界上毫无痛苦地、无意识地生活。”

友谊这个概念就没有戏剧性,不是吗?

在选择你的主角的时候,你必须像一个传记作家一样小心,因为你将花很多时间和他们在一起。必须得有喜欢的火花。

“《巴黎评论》:你如何给笔下的人物命名?

帕克:电话簿和报纸的讣告栏。”

帕克:好莱坞的钱不是钱。它是凝固的雪,在你手里融化,这就是你的处境。

对话是世界上最容易写的,只要你有一双敏锐的耳朵,我想我有这个能力。但慢慢地,对话成了最难的部分,因为它有如此多运作的方式。有时我要让一段谈话同时完成三四五件事——除了人物说出口的话之外,还要表现人物以为自己说了或做了什么,同时还要揭示别人如何理解或者误解那些话,等等等等——全在这么一段话里面。并且这段谈话必须能集中体现这个人物的神韵,浓缩他的全貌。这不是说我成功做到了。

研究者发现那些在年轻的时候爱写简单句子的老修女更容易得阿尔茨海默症,而那些喜欢从句套从句的修女罹患阿尔茨海默症的机会更小。

如果你想要写作,那就保持低水平开销。如果你想过铺张的生活,那必将陷入麻烦,因为到时候你就不得不开始绞尽脑汁去想自己要为谁而写,你的读者是谁,编辑又觉得你的受众是谁,他希望你的受众是谁

最好的训练是读和写,无论读什么,写什么。不要同不尊重你工作的爱人或者室友一起生活。不要说谎,争取时间,不惜一切代价争取时间。去写那些如果你不写出来就无法呼吸的东西。

有一位读者明白你想做什么,那有他这一个读者就足够了。所以是一种巨大的孤独,可以这么说,但是在最深处它又不是孤独。

写作很难,就像纵身跃入空无。你总是想尽办法逃避——找一张不见了的纸,做一杯咖啡,什么都行。在咖啡馆你就跳下去了。

孤独的部分是身为作家所必需的,作家自然是孤独的。你在写作的时候不能和人交谈。电视机开着,你就无法专心工作。

某种意义上说,所有人都感觉自己无处藏身。又有人死了。就像一块黑板上写满了名字,但名字不断地被擦掉。

不过这感觉上像是在竭尽全力奔跑,跟随一个声音,跟随某个旷日持久挥之不去的念头的优美片段,尽可能地奔跑。

在拥有电脑之前,我的剪剪贴贴可谓疯狂。我热爱那些有毒的修正液。我热爱那些我用来盖住句子的长长的修正带。我所有的手稿都是如此,颇有立体感,在复印的时候总会遇上麻烦。

长篇小说是一份工作(写长篇的短篇作家经历这一切时尤为痛苦)。而短篇可能像是个疯狂而可爱的客人,你可以与他共度一个相当精彩的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