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报告与摘抄合集(2023年第一季度)

2023年第一季度一共读书24本(不算nox和float),1月底开始几乎都在读卡森,间歇读一些其他的。

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Anne Carson 作品读后感破局者萨福诗作(If Not, Winter, 萨福:一个欧美文学传统的生成)

旅行之木

我是在旅途的航班上看完这本记录阿拉斯加风光的书的。阿拉斯加对于美国,好像冲绳对于日本,藏疆对于中国,是大城市里的人陌生却又莫名向往的地方。对于作者来说,那里又不仅仅是旅游的地方,更是他邂逅了种种人生的地方。人生有太多的可能性了,我们如何凝望世界,世界却是那样充满奇遇。

突然想起了我来这个地方的目的,是为了更多的可能性,是为了遇到更多的人。所以要慢慢放下桎梏,去勇敢地碰撞,向未知友好问候吧!于是黑云杉成为旧识,驯鹿成为挚友,零下五十度不再稀奇,继续旅程吧。

顺便说一句无关的话,德州人都那么喜欢Ginger ale么!


在1月的旅途中邂逅了一本撼动了让我深陷其中(阅读超过20小时)影响巨大(emo了一整个星期)的优美小说。但鉴于是凹3作品,并不是出版物,只是在这里略提,后文如果提到就称为作品B吧。读后感写在日记里。


二十亿光年的孤独

有些地方很有趣,不过可能是因为翻译的问题,或者是风格不对我胃口,读起来感觉没有那么反复咀嚼。

“我是看不见的悲伤
是充满渴望的欢愉
是选择被结合的一个人
是幸福之外的不幸
但我不是爱
我是最温柔的目光
我是多余的理解
我是勃起的阳具
我是不断的憧憬
但我绝不是爱

寂寞哟
只有你是我现在活着的证据
请你摆弄着希望的残渣
用你的面纱将这个空间遮蔽”

“我是被反复的旋律
心有余悸地踏上你心律的节拍
从光年那边奔来的
是些微的波动是粒子”

悲伤会延续到永远
泪水却每一次都是新的
我没有可以讲给你的故事

“先看眼睛――
这样的男人是伪善者
先看胸部――
这样的男人是伪恶家
先看全部――
因目不暇接抱起来看的
是诚实的男人”

语言从被写下的瞬间既不属于我
也不属于你,而是大家的
不论搁下多么美妙的献辞
不论点缀着多么个人化的记忆
也许都无法把诗从人们眼中藏起
因为它甚至不属于写下它的诗人
所以诗才有可能属于任何人”

爱欲与哀矜

冲着标题读的,还以为是小说,原来是文学评论。张定浩的评论给人一种扎实的感觉,而不会觉得像诗人一样飘忽。鉴于我本人薄弱的文学背景,也算是开了眼界。

关于生活

大多数人注定是不可被改变的,他们只会一点点老去,带着清醒且愈发寒冷的自我意识,这似乎可以视作迦兰带给我们的最强有力的洞见。

我有时怀念那些活在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初的度假客,他们像候鸟一样,一年一度地来到同一个风景胜地,来到同一座酒店,享受同一位侍者的服务,外面的光阴流转,这里却一如既往,令孩童厌倦,却令成年人感受到一丝微小的幸福

天真者看似可爱,实则可耻,他们在不知不觉中造成伤害,却既不用受到法律惩罚,也没有所谓良知或地狱审判之煎熬,你甚至都没有借口去恨他们。“天真的人就是天真,你无力苛责天真,天真永远无罪,你只能设法控制它,或者除掉它。天真无知是一种精神失常。”

如西蒙娜·薇依所言,整个文明的历史中留存两样不可能被简化成任何理性主义的东西,即时间与美。

衡量一种文明的高度,是它所达到的多样性与统一性的最大限度的结合。野蛮人只具有混沌的整体感却不懂得分析,现代人一味自我分裂而丧失了统一

道德首先就是一种理解他人痛苦的能力,仅仅是理解,而非接受
最深切的告白需要一个合适的时间长度,在情绪上已经足够平静,且刚好拥有一个旧的细节尚未消失而新的形象已然呈现的视距

在朱自清的时代,他真的只能算一个很简单的作家和学者,但因为我们这个时代在文化上的极端贫弱,就连这种简单也还消化不了,还要一减再减。
中学教师和大学教授在授课方式上有所不同,后者可狂可狷,重在诱发学生的创造力和心性;前者却最好温和质朴,按部就班,重在给学生打下扎实和正确的基础
那一件件古老的物,曾经属于一个个活生生的女子,被她们佩戴,插在有温度的发髻鬓角,随她们沦入尘土,日后被发掘出又随即再次四散在博物馆库房的尘灰中;那一个个具体的名,曾被人一笔一画地写出来,隐伏在旧日的典籍、小说、俗本乃至类似《天水冰山录》这样的抄家清单中;如今因为一个人的努力,这些物和名,竟然又被聚拢在一起,彼此相认,彼此重构曾经共同置身其中的生活之流。

关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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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维斯·迦兰把我们直接拖入夜色之中,拖入我们自己乏善可陈的生活之中。

共同的古典教育基础的消失,共同的文学认识和历史意识的消失,这一切并非唯有百年以来的中国文学才遭际到的特殊困境,这种困境,同样存在于二十世纪初的英国文坛

心理时间和物理时间并不同步,人并不总是被物理时间驱赶向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律,而发现这种节律,才是走近这个人。
这正是古典教育的方式,即用伟大的作品唤醒学生的内在意识,而非向学生灌输知识。

关于写作

写作是一种治疗方式;有时我在想,所有那些不写作、不作曲或者不绘画的人们是如何能够设法逃避癫狂、忧郁和恐慌的,这些情绪都是人生固有的

写作,绝非一件完全自由的事,但无论在何种时代、何种不自由之中,写作者最终依旧保有一项选择的权利,即选择写出好文章的权利。这样的好文章,根源于写作者对自我生命的认识,进而对容纳和形成自我生命的更为恢弘久远的精神潮流的认识。

写作,于是首先成为一次次指向自我的行动,和一切有价值的技艺一样,它首先是针对自我的改变和疗救,或者用德勒兹的话来讲,是一种“生成”,“这样的作家并不是病人,更确切地说,他是医生,他自己的医生,世界的医生”。

读书是一个做加法的过程,从一本书漫游至另一本书,每读一本书都是了解自己还有多少本书没有读的过程;而写作却是减法,是赶在时间残酷的淘洗之前的自我淘洗。有时,当他厌倦于应付目前一个接一个的写作计划,厌倦于表达与言说

斯通纳有着人类最大公约数般的普通生活样态,却怀揣哲人般的思与反思的能力,因此这部小说似乎就成为一种对于人类生活极其精确的现象学考察。
每一个人都是慢慢形成的,一生绝对不够,但我们只能尽力而为,而阅读的最佳动机和最好用途,就是帮助我们在这短暂的一生中尽可能地形成自己。
普鲁斯特的话:“作家在语言中创造了一种新的语言,从某种意义上说类似一门外语的语言,他令
人类只有在纸上才会创造光荣、美丽、真理、知识、美德和永恒的爱。”

有很多著名的诗歌翻译家,他们英文真的很好,却没有通过译诗,提供给我们一些动人的汉语词汇,一些可以印刻在汉语生活中的词语。“张嘴大笑哈哈”,你见过汉语民谣里有这样的表述吗,连打油诗里也不会这样。相比而言,北岛却通过翻译索德格朗以及另一些诗人,真实地为汉语注入新的活力。
如果不顾及音步只注意韵脚,就很可能译成打油诗
文学乃至文学批评的特殊之处却在于,它们本身未必是严格的学问,虽然时常可以成为一切学问的作用之地、聚散之地

关于小说

因为意识到视点的局限,意识到一个人不可能完全掌握有关另外一个人的全部细节,小说人物才得以摆脱生活表象和时代象征的束缚,从小说中自行生长成形

它紧扣的整一行动,是“一个人如何在他所做的事情中自我实现”,这种实现虽然所知者寥寥,但它的重要性和严肃性却并不因此而失色。

唯有意识到我们共同经验的那一小块生活交集对于小说并无权威,个人生活的全部可能性才得以在小说中自由释放。

无论是地狱、天堂还是炼狱,格林小说中的人物都是睁着眼睛清醒地迈入其中的,这是他们唯一自感骄傲的地方。

生活一直在可怕和令人战栗地继续,小说并没有因为主人公的死亡而如释重负地结束。

格林并不反对幸福,他反对的是基于无知的幸福以及对幸福的执着
“爱是深植于人内部的,虽然对有些人来说像盲肠一样没有用。”

对一个小说家而言,正如詹姆斯·乔伊斯和朱天文都看到的那样,最重要的生活在25岁之前就已完成,剩下的岁月,只是在观察,以及不停地咀嚼过往

在杜鲁门·卡波蒂的作品中,人永远大于故事,他的每个主人公,甚至包括他写过的鸟儿,永远都仿佛摇摇欲坠地踩在疼痛之刃上,以某种倾斜于世界的姿态,行走在毁灭的边缘,但这一切又都在一种极其耐心和严苛的控制之下,在属人的话语中缓缓展开的。

一个人开始写某本书是因为对某个主题感兴趣;一个人写完这本书是为了对这个主题不再感兴趣;书本身便是这种转化的一个记录
有一些瞬间,置身于小说丛林中的他会感觉自己正在被一束来自高处的奇异而深沉的光照亮,光源尽管模糊难定,但却照亮整座森林,而他自己也得以在这样的光中慢慢地改变。这样的光,帕慕克称之为小说的中心。

小说家的伟大在于他会用长久的时间来雕琢这个世界中一切无关紧要的事物,可能是一张沙发的色彩,光线进入房间的浓淡,甚至就是放在茶几上的那个咖啡杯。
只有这样的微小、琐碎和无关紧要,才可以给小说家带来救赎。
他们都认为故事和情节是第二位的,文学首先是在语言层面的勘探、打磨与创造。那些被小说家刻在杯底的花纹,犹如印章,会轻轻地在下一位对语言敏感并将虚构之杯举起又放下的读者那里留下印记。

关于爱欲

(关于爱欲的更多,可以看Eros the Bittersweet的读书笔记)

弗里切罗在《但丁:皈依的诗学》中告诉我们:“从奥古斯丁开始,中世纪坚持认为,在爱欲与语言之间存在着关联。爱欲想要达到的是凡人无法获得的东西,语言想要达到的是静默的意义。人的欲望中有一种不完满,正是这种不完满迫使灵魂去超越……与此类似,语言与诗歌是一种连续的苦修,它们指向比自己高的东西。”

“他意识到,他和父母已经逐渐形同陌生人。他感觉自己的爱因为损失反而更强烈了”。这种爱,暂时只是一种相对封闭的爱,类似语法的逻辑,他暂时被这种爱所裹挟,并在其中如饥似渴地成长,如他所体会到的,所谓语法的逻辑如何渗透进语言并支撑人类的思想。
一场战争不仅仅屠杀掉几千或者几万年轻人,它还屠戮掉一个民族心中的某种东西,这种东西永远不会失而复得。如果一个民族经历了太多的战争,很快,剩下的就全都是残暴者了,动物,那些我们——你和我以及其他像我们这样的人——在这种污秽中培养出的动物。
如今,到了中年,他开始知道,爱情既不是一种恩典(grace)状态,也非幻象(illusion)。他把爱情视为生成(becoming)的人类行为,一种一个瞬间接着一个瞬间,一天接着一天,被意志、才智和心灵发明(invented)、修改的状态。(据杨向荣译本,几个关键名词的译法略有改动)
“爱的盲目和疯狂”大多数情况下只是一种市民阶层被爱情小说影响之后相互默认的事后托辞,他们不愿或害怕为逾界行动承担责任,遂归罪于爱。

关于爱,其痛苦的真理就在于,它永远都不可能完全对等
因为在小说中能够被虚构之物其实并不多,一种是最不重要的,比如情节;另一种,是最重要的,比如梦幻,在它们之间,是时时刻刻都在细微变化着的真实的生活。
这样的态度唯有在艺术领域而非社会领域才有可能得到最大的理解和生存空间。这种爱能够弯曲我们的身体,令我们在生活的某些瞬间满怀痛苦或满怀喜悦地成为另一个人
恋爱小说本就不该以情节的新奇见长,它要诉诸的只是人类共有的一些古老情感。好的恋爱小说,就像演了千百次的旧戏码,只是一次次带我们回到人类的过去。


海风中失落的血色馈赠

又是冲着标题来的。是加拿大作家阿利斯泰尔的短篇小说集。他的小说正如很多人评价的那样,有对环境事无巨细的描写,甚至会觉得有些生涩的程度,而汹涌的情绪压抑其中。不是很能体会到,所以也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哲学·科学·常识

又双叒叕是陈嘉映老师的书。从标题就可以知道这本书的重点在于科学哲学。这个名词一开始也曾经困扰我——科学和哲学分开看,听上去问题不大,那何苦合起来呢?科学本身还不够吗?

我想起来我读中学以来系统学习科学知识之后产生过的一些疑惑,比如说,压力作为力很好理解也很实用,但是何苦要除以面积变成压强呢?后来才慢慢切身地体会到这些看上去没有来由的物理量。

这本书是按照编年史顺序讲述科学哲学的发展。前半部分主要说的是古希腊和古罗马(相当于古希腊的延续,盛行双语教育)时期,也相应地讨论了同一时期春秋战国的中国情况。然后到了沉闷的中世纪,希腊罗马的哲学传统中断了,除了僧侣,无人知晓阅读希腊罗马的方法。
接下来是大家都熟悉的近代物理的一系列代表人物——哥白尼、笛卡尔、伽利略、牛顿。重点谈论了以日心说为代表的天文学的发展对于近代科学发展的意义。
最后到了现代,科学哲学的重要性被认识到,于是被独立出来之后的发展历程。实证主义的影响,科学语言和日常语言的交汇。

其他讨论

建构主义,属于解构主义的大思潮,虽然两个名称在字面上相反。建构主义对抗科学主义,张扬人文精神,对科学的真理性全面提出质疑。在欧美,人文知识分子在政治上多数是比较左倾的,反对资本主义。他们把科学霸权和资本主义意识形态联系起来。强建构主义或曰强纲领的建构主义(SSK)主张,科学并不是什么客观知识,而是科学家共同体内部谈判的结果;科学理论是一种社会构造,其合法性并不取决于事实性的因素;在科学知识的建构中,自然界仅仅充当微不足道的角色,科学不过是一种意识形态,就像另一个神话故事;拉图尔明称“要消除科学和小说之间的区分”。法伊尔阿本德的“科学无政府主义”和库恩的“科学研究范式转变”是建构主义的重要理论资源,但建构主义要走得更远。

意义不取决于赞成或拥护,而是取决于赞成或拥护的深度。真理是镶嵌在意义之中的。初等教科书倾向于简单地用今天的对错标准来叙述科学史,结果敉平了历史之为历史的历史深度。

宣传的功能不在于对个体进行科学训练……宣传的全部艺术在于巧妙地把群众的注意力吸引到某些事实、某些做法、某些需求上面来……不是要去教育那些渴望教育和知识的人,宣传的功效必须大部分瞄着情绪,而只在很小的程度上瞄着所谓的智力。……因此,它试图达到的群众越广大,它的纯智性水平就将必须调得越低。……智性内涵越少,宣传就越有效。宣传的成效可不在于成功地取悦于少数学者和爱美青年。……像科学教育那样从多方面来考虑看待问题,对宣传来说是个错误。广大群众的感受性是非常有限的,他们的智力是很低的,而他们的忘性却很大。……宣传的任务可不是对真理进行客观的研究。

中国的理性先驱

先秦诸子提供了一套原型,使得我们能够在一种特有的精神中思考,我们赞成、发展、修正、反驳,都依据于这些原型

中国人注重经验和现实,还可以从反面看到。例如,中国没有史诗流传下来,中国远古的神话保留得很少

中文的“数”不仅仅是数字,“变数”中的“数”也隐含一种类似“道”规则和无法掌控的命运在其中。

通过数的观念,世界被分离为实在与现象

中国人会为历史之真、为人之真,会为形形色色的忠孝节义杀身成仁,对于宇宙论的真却不很关心。

五行学说不是一个认真的自然哲学理论,它主要是从社会和政治的角度出发的,主要用来解释朝代变迁、人世更替

理性

理性态度的第一个特征是反思

理论是个完整的故事,但其中有些环节是推论出来的。

证伪并不能毁灭一个理论,只有一个新的、更成功的理论才能取代旧理论。神话和神话式理论不会因为不应验甚至不会因为正当而锐利的批判而消亡,是理性的理论取代了它们。

理论概念逐渐脱去和现象的直接对应,概念越来越多地依赖于理论体系内部的结构,理论变得抽象了,同时也越来越富于内在结构

理性态度的确有它危险的一面,会对固有的风俗习惯、固有的信仰起到瓦解作用。本来好好的,各个民族信仰各自的神,遵循各自的道德规范,内部有共同的生活理想。而理性可能动摇以前固有的对神的信仰,以及对风俗的尊重和遵从

理性的意义不再是尊重我们的日常经验,数理证明将逐渐被视作最高的理性。我们将相信被数理理性证明的结论,哪怕它和我们所经验的世界全面冲突

理性的本质在于理解,而我们真正能理解的,是自然的东西,自由的东西。最高的可理解性是自由

希腊与罗马

希腊

我们都知道柏拉图的辩证法。Dialectic这个词大意是对话的技巧,柏拉图将它从一种说服术转化为一种怎么通过对话使真理出现的方式。

罗马

Pax Romana(罗马治下的和平)成为字典里的一个短语,指一个强权通过它的开明政治和法律给整个世界带来了和平昌盛

基督教提倡的德行几乎全都跟罗马人相反。罗马文明灿烂辉煌,罗马人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健康开明。基督教提倡苦修,蔑视物质追求和享乐,组织隐秘的聚会,举行古怪的仪式,宣扬末世审判。也许人天生不愿意一直太平下去,总过好日子,时间长了就没劲了,就连罗马人也不能例外。

天文学

在希腊思想中,空间意义上的无限是不可思议的,完美存在于限度之中,一个完美的人是一个知道怎样自限的人。圆和圆满在概念上紧密交织。圆就是圆满,perfection,天界是神明的居所,天上的运动是圆形的。地上事物的运动是直线的,而在一个有限的宇宙里,直线运动是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的,它们有开始与终结,与此相应,地上的事物是有生有灭的。

希帕恰斯被公认为古代世界最伟大的天文学家,除了建立均轮和本轮的学说,他还测算了地球到月球的距离、地球到太阳的距离、地球的周长等等。

为什么天文学能够成为理性革命的先驱?

天体运动最为简单、规则、稳定。天象适合测量,观察记录比较全,而且天体的运动很稳定,一千年前的观测资料记录下来,一千年后还可以用。天体运动是一切运动中最简单的,最规则的,适合于数学处理。

中世纪传统中,天文学一直被视作某种通过数学技术对天象做出预言的学问,无关宇宙真实

布鲁诺可能是近代第一个主张无限空间的人,至少是最早主张无限空间的人之一。
这里有个疑问。哥白尼理论和后来的化学元素理论等等不一样,它不需要进行实验,也不需要多少新的数学

在哲学—科学传统中,天学不仅与物理学连在一起,而且也与伦理学、美学、宗教信仰连在一起,例如高洁和低俗。这种联系在基督教学说中具有更强的道德意义,罪恶发生在低处,发生在地上,是基督教的一个成说。

为什么近代前的千百年没有人质疑亚里士多德?

亚里士多德体系的整体性不是像近代物理学那样依赖于数理推论上的一致,而是像库恩所指出的,更多依赖于各个论点及其互相联系的自然可解。尽管亚里士多德理论中的几乎每一个弱点都曾一直有人提出质疑,但是没谁设想从整体上否定亚里士多德的整个体系。哥白尼革命所要求的不是哥白尼一个人,一个“天才”,而是一个时代的成熟,在这个时代里,有识之士准备好了接受哥白尼的天才,他们相互呼应,准备好了从整体上挑战亚里士多德。

语言哲学

更多关于语言哲学的内容可以参考陈嘉映老师的同名教科书

名称没有意义,概念有意义

关于丘吉尔的知识是事实知识,而关于首相的知识是语义知识。有关丘吉尔的事实是一些分散的事实,而有关首相的事实却多多少少组成一个整体。丘吉尔长得胖胖的,这和他爱抽雪茄没什么联系,他爱抽雪茄,和他成为二战时的英国首相也没什么联系。

科学术语与日常语言的联系和区别,例如物理的“质量”和日常生活的“质量”。

我们不懂希腊文的人,听不到这些感性线索,这些元素名称对我们就是干巴巴的、需要死记硬背的科学术语。这里似乎暗示了科学研究的两个面相:前沿的研究者仍然为感性所指引,但他们的任务是把感性世界转化为干巴巴的术语和公式,后者构成了科学的产品。
像力矩、电解质、同位素、连续映射这样的纯粹技术性术语,我们一望而知它们的意义是由某种特定的物理理论规定的。我们也许不懂得这些语词,但它们并不造成混淆。带来混淆的反倒是运动、加速度、动机这类语词,它们来自自然语言,同时又是科学理论中的概念。我们外行很难摆脱这些概念的自然意义,然而,它们在科学理论中往往有很不相同的意义

物性

Properties

科学是否更好地揭示了自然的真相?牛顿的术语适合于我们从一个特定的角度展示自然的真相,或者说,适合于让我们看到自然的某种真相。

那些不由经验培育的概念不能直接通过经验获得理解。它们的可理解性会成为严重的问题,并因此引发激烈的质疑和强烈的抵制。牛顿所引进的万有引力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
各种性质又被区别为第一物性和第二物性,像伽利略所做的那样,所谓第一物性恰恰就是那些可测量的性质。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笛卡儿把广延视作物质世界最基本的属性。它们最适合测量,这一特点使它们成为最终的解释者。长宽厚是本质的东西,爱与恨是些副现象。

数学化

新物理学家不是符号操作者,他们重新定义我们关于自然的基本概念,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从数学上处理关于自然的问题。

数学化是近代科学的主要特征。我们今天仍然能从命数、天数、气数、劫数这类词中体会得到。这里,数和命运、和某种超乎人们感知、掌控的客观者联系在一起:“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命运等意义不是附加到数这个概念上的,数的原始观念包含命运、神秘的规律之类。数的观念体现了本体世界和现象世界的分离。数是涵于内者。数标志着隐秘的、不可见的世界的结构和运行

一个数学化的物理世界将是一个没有时间性的世界
近代物理学从根本上是对自然的数学化认识

为什么数学语言会成为普遍语言呢?简言之,数学的普遍性来自量的外在性。
自然哲学较多依赖一般经验与观察,而近代科学更多依赖借助仪器进行的观察和通过实验产生的事实

科学与哲学

哲学工作和科学工作的确很不一样,如果你用科学的模式来理解哲学、要求哲学,你恐怕从一开始便是在要求一个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哲学家在这个根本之点上是相反的,哲学家不知道结论是什么

科学采用数学语言以构建科学理论。科学是理论,但理论并不都是科学理论。

就哲学表达来说,绝不是形式化程度越高就越清楚。

哲学不可能建立任何普适理论

哲学之知的确不是今人通常所称的知识。它使我们更加明白自己是怎样理解世界的,从而加深我们对世界的理解。

本体论

由于现象和实在的分离,世界被给予一种深度。理论旨在发现潜藏在事物内部的原理或形式,从而具有“理论深度”。本体世界和现象世界的分离对理论建构具有最基本的意义,可说是理论的标志。

本体世界是不可能被直接看到、直接经验到的,我们只能通过推论、论证通达它,通过理智的力量通达它。

实证哲学的基本性质,就是把一切现象看成服从一些不变的自然规律;精确地发现这些规律,并把它们的数目压缩到最低限度,乃是我们一切努力的目标,因为我们认为,探索那些所谓的始因或目的因,对于我们来说,乃是绝对办不到的,也是毫无意义的。
我们的目标不是去思索它们的真实本性〔或者产生它们的原因〕,而是去研究它们的作用方式是什么

预测与预言

科学理论所做的预言有意思,恰在于它们会超出经验预期。这才给予理论以重要性,给予理论以不同于经验的身份

直觉就可以告诉我们,这位研究者离开有意义的理论还差得很远。一个良好的理论,我们会期待它预测某些新现象,这些新现象在种类上离开原来的现象越远,越不大可能被期待,我们就会越说这个理论或模型良好。这就意味着它们不只是发现了规律,而是发现了机制。那种专门发明出来对付眼前事例的理论(ad hoc theory)是无趣的理论,缘故在此。库恩所说的理论丰饶性,是从表观上说的,我们可以更深入地把它理解为这一理论进入了深层机制。

较高的预测能力仍然只能在操作意义上保证较优的模型,并不能保证模型“反映”了实在
以往的哲学思辨看似不断提出了新见解、新说法,其实只是在我们早已理解了的东西里面打转,并没有产生新知识。要推进知识的发展,我们必须打倒语词的偶像,卸掉自然概念的帷幕,直接面对自然和事实;如果自然和事实要求我们创造新概念,那我们就大胆创造新概念;如果需要行向远方,我们就只能依赖数学的推论
伦理学、美学这样的学科还没有实证化,也许永远无法实证化。它们没有变成科学,幸欤,不幸欤?除了它们使用一些不大好懂的词汇,它们和德育课程和读诗感想有什么区别吗?

随椋鸟飞行

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乔治·帕里西的一部集子。本来以为会类似《鳗鱼的旅行》,后来才发现只是前面的篇章是关于椋鸟,后面都是他自己的一些其他的研究。到他这个高度,难免让人可望不可及,但是他点出来的许多方面都非常恳切。物理学家的作品以他的生态学成就命名,这或许也时分不可思议。

直觉与隐喻

隐喻是我一直以来关心的话题,跨域的连接是一种隐喻,科学领域里的隐喻的确给我造成了很多困扰。比如说初学化学的时候“活泼”这个词总是出现,但是又抓不住。精确的定义似乎又难以让初学者直接理解。应用在数学上:

从奥雷姆开始,数学经常在新的条件下以一种形式上正确的方式扩展性质,从而拓宽其适用范围。

或者在物理里:

基本粒子之间有一种“民主”,没有哪种粒子比别的粒子更重要

这种跨领域的交流虽然常常带来裨益,但是不总是好的。

生物学正在经历一个巨大的转型时期:对大量超比例增长的数据的识别,使定量研究方法的使用不仅成为可能,而且是必不可少的。这些方法既可以是恰如其分的,也可以是不合时宜的,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研究的背景。特别是生态学领域,在动物行为研究中,数学的过多介入很可能产生负面反应。事实上,生态学家探寻某些行为的原因,而有的人可能会认为,定量方法纯粹是描述性的,并不触及生态学研究的核心。

总归是不能因噎废食。

……在这两个例子中,直觉都格外重要。所使用的工具都远远超出了形式逻辑的范畴,因此研究一下科学进步背后的直觉推理是非常有趣的事,比方说各种隐喻,它们在同一历史时期不同学科之间的图像和思想传递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只要想想20世纪初某种理性主义的危机,想想绘画、文学、音乐、物理学、心理学同时发生的变化……所有这些学科,彼此相距甚远,但又相互联系,因此我们有理由认为,隐喻在常识的形成中起着重要的作用

尽管索卡尔着重指出了滥用隐喻的弊端,但在科学交流中隐喻仍然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比如当我们想把一个科学发现讲给外行听的时候。然而,隐喻经常以一种不精确的方式出现在共同语言中,以至于让人难以忍受。隐喻不可靠是非常自然的,当一种语言的词语被另一种语言用来表示不同的意思时,通常会出现这种不可靠的情况。然而,这种现象虽然可以理解,却会让科学家们非常抓狂。


20世纪的伟大作家卢切·德·埃拉莫曾经说过,当她写小说时,通常是这样进行的:把她此前写完的部分再读一遍,决定下个场景如何开始。在那一刻,她脑海中浮现着书中的角色,让他们在新的场景中行动,而她则从旁观察:“我不规定他们应该做什么,但我想象着他们,观察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而我只是把这些记录下来。”这与庞加莱和阿达马描述的过程如出一辙。

我写小说的时候,一旦我的设定足够充分,那我能做的也只是去“承接”和观察。所以这么多年我不曾为了学习或者科研熬夜,但是唯独为了写作甚至差点通宵,但是我觉得很酣畅淋漓。但凡让我离开我键盘都会觉得委屈。

科学的目的

工作完成后,科学研究就像诗歌创作一样,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创作过程的艰辛,以及与之相伴的怀疑与彷徨。

“科学就像性一样,也有实际的后果,但这并不是我们干这事的原因。”20世纪世界上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之一,也许是最富有同情心的物理学家理查德·费曼这样说。
这句话,连同但丁那句以命令口吻说的“你生来不是像畜生一样生活,而是要追随美德和知识”

求真和切实或许不矛盾,但是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

盲目相信科学发展是技术发展的必然需要,可能是一个悲剧性的错误

最后一句话写给自己

无论我们多么费力地预测未来,未来都会出乎我们的意料。

AI与未来

顺着上面的生态学话题,关于数据的分析和背后的逻辑有感而发。最近chatgpt爆火,引起了人们的许多讨论和思考,抛砖引玉地讨论两个方面。

科学

人们所说的AI和我们真正所讨论的范畴是不一样的。大众眼里的AI是已经智能化的集体,而业界的人把AI定义成机器学习下的一系列算法。AI能代替科学家进行研究吗?如果是重复的劳动,那是最容易被替代的。我个人认为最不容易被替代的是跨界的工作,正如爱泼斯坦在《成长的边界》里说的,我们的世界更需要通才。

文学与翻译

看到有人让chatgpt翻译诗歌,韵律和用词都不错。的确翻译需要的是大量的语料基础,而这是AI所擅长的。但是个人以为翻译的精髓在于揣摩,诗歌中的人的身份处境或者是环境的季节时间都会对语言的使用有影响,是一副和谐的画面,但是现在的digital humanities仍然在发展。正如这篇文章所说,比起语言本身,更重要的是执笔的人,那才是情感真正的载体。AI的确有大量的数据,但是他没有共鸣和动机,这让AI作诗徒有表面,难以细品。

Poetry speaks in the words of the dead, words sometimes borrowed from past poems—but the desire to use those words comes from an intuition that something is still hidden in them, something that needs to be heard in the harmony between our present voices and those earlier ones.

如果我是一个外语系学生,现在肯定是百感交集。是不是外语系将会消失,AI将来会帮助人们跨过语言的鸿沟?不,首先外语系里创作者的那一部分我相信是无法被替代的,数据反映的人们的生活,但是不能创造人的生活。就算是对于翻译,就像我上面说的,对于作者和背景的把控也需要人心体会,更别说古代诗歌的残片拼凑。

Fashionable Nonsense

在别的书看到了这本,关于那篇举世震惊的伪作挺有意思,这本书实在批判所谓的“后现代主义”,比较精华的是开头章节,讲述的是方法论,具体的事无巨细的批评对于我来说就没那么有意思了。社会科学的方法论里要谨慎的五个方面是:

  1. Quotations’ marginality
  2. Context
  3. Poetry
  4. Metaphors
  5. Analogies

We show that famous intellectuals such as Lacan, Kristeva, Irigaray, Baudrillard, and Deleuze have repeatedly abused scientific concepts and terminology: either using scientific ideas totally out of context, without giving the slightest justification—note that we are not against extrapolating concepts from one field to another, but only against extrapolations made without argument—or throwing around scientific jargon in front of their non-scientist readers without any regard for its relevance or even its meaning.
regards science as nothing more than a “narration”, a “myth” or a social construction among many others.

(Postmodernism publications) join these quotations together and praise them
repeated abuse of concepts and terminology coming from mathematics and physics.

After all, a metaphor is usually employed to clarify an unfamiliar concept by relating it to a more familiar one, not the reverse

our criticism does not deal primarily with errors, but with the manifest irrelevance of the scientific terminology to the subject supposedly under investigation.

关于自然科学的方法论,作者也提出了自己的态度:

no empirical or conceptual justification
the aim of science is not only to predict, but also to understand.

关于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关系:

The natural sciences are not a mere reservoir of metaphors ready to be used in the human sciences.

偶然的创造

埃莱娜·费兰特的那不勒斯四部曲名声在外(虽然我没读下去),这本是她为报纸写的专栏的合集,主要是关于写作,也有一些女性主义的论述,读起来不沉重却也有点感想。(不过所谓的“精美插图”不明所以)

人生

让我奇怪的是,他在非常渴望我之后,会突然间好像觉得我是多余的,最后跑掉了,仿佛我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好吧,我对自己说,你就写初恋有多神秘,多空洞。可我在上面花得心思越多,写下的却更多的是当时的渴望、忧虑和不满。因此写作也会开始反抗,它往往会填补空缺,会赋予这段经验在青春逝去之后固有的感伤。所以我决定不再写有关第一次的故事了。我们最初的样子,只是我们经历沧桑之后,在对面河岸上回望时,看到的一片模糊的颜色。

关于疾病的状态,去年读的《最好的告别》有非常全面的阐释。

因此我觉得我对死亡本身的恐惧渐渐淡化了,我更害怕的是那种十分充实的愉悦生活没有了

我们生孩子不是为了任何人,不是给那些疯狂的父亲,不是为了祖国、机器,也不是为了应对越来越残酷的人生。

意大利语中“友谊”(amicizia)一词与动词“爱”(amare)词根相同,这也难怪友情具有爱情的丰富、复杂、矛盾和冲突。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我看来,对一个女性朋友的爱和对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的爱,我一直觉得本质很相似。那么,友谊和爱情区别在哪儿呢?区别在性方面。这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差别。性行为不会威胁到友谊,但那些高尚的情感混合着身体的冲动,你会想给对方乐趣,并获取乐趣,这中间会有很大风险。

这个让我想到了最近关注的Anne Carbon bot 刷到的一句话,两句话的共同点是:性是一种愉悦,同时也是一种代价,这种快乐是摧毁性的。

It would be sweet to have a friend to tell things to at night, without the terrible sex price to pay. This is a childish idea, I know.

关于学习

在之后的学习时光里,我只记得很辛苦,一直担心自己学习不好,会面临羞辱、失败,我曾经在学业上成功了很多次,但从来没有那种令人愉悦的惊异感。当我不再是学生之后,我才忽然重新开始学习,并对自己感到惊异。

关于偶像

我很能接受我的偶像不是完美的,人都是有缺点的,但是我需要的是一个偶像,就算是包装的人设也好,那是能带给我快乐和幸福感的存在。所以拜托,谈恋爱不要让我看到。

他是一个想象的产物,他是用文字、图像、设备和专业技术打造出来的幽灵
现实无法装入艺术品优雅的模子中,它总是会很不规矩,会从模具中溢出来。

关于育儿

他们会把孩子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同时他们自己也会成为完美的父母亲,他们这么做是给孩子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还有一些身边的朋友或网友看的。他们自然会把孩子细小的幸福呈现在舞台上,其余的都留在幕后:单单经历那些就已经很难了,他们当然不会拍摄下来。结果是,当我的外孙女在寻找自我时,可能会像所有人一样历经周折。在那些无穷无尽的的照片中,她难以找到自我。她会想:如果我是那个漂亮、聪明能干的孩子,那我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爱情——踏踏实实地爱一个人,而不是我们小时候幻想的爱情,这是一项绝世武功,是需要反复演练的杂技,是永远的牺牲,你要懂得耐得住性子,态度优雅,把不该说的话咽下去

这种孤独不是源于缺乏陪伴,或情感的缺失,而是因为你忽然意识到,人都是一个个孤立的个体

创作

“我恨你”具有一种力量,呈现出一种情感的真实,这是“我恨你!”所没有的。至少在写作时,我们应该避免像那些疯狂的世界领袖,当他们获胜时,他们会威胁、恐吓、交易、协商和呼喊,他们讲话还不够,他们说完每个可悲的句子,还要拿导弹和核弹头一样的感叹号来加强语气。

当我们开始自由创作时,我们没必要考虑读者看了是不是开心,我们只需要通过虚构的故事,让人们不带滤镜地看清人的处境。
写作不断提醒我们,它是一种工具,通过这个工具,我们可以获取我们容纳不了的东西。因此,写作的演练会持续一辈子,像一种让人绝望的魔症

如果没法避免的话,我宁愿把省略号变成一个句号,我会突然中止那个句子。我更倾向于写成“我很想再见到你,但是”,而不是写成“我很想再见到你,但是……”。我要努力写出言简意赅的句子,感受到它的粗暴。如果想教育自己有所精进,至少在语言上,要写出重点和核心。

小说的文字可以产生不同版本的电影,一部高水准的影片却很霸道,它无比明确,一旦拍出来,其他翻拍的电影就难超越。

我们作品的未来,比我们的未来更加前途未卜。我们必须接受这样的现实:埋头工作,不问前途。

写作者不仅要有组织文字的能力,更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和概念,有一种急迫讲述个人体验的愿望。个人语言天赋就像一张紧密的网,它从日常经历中进行捕捞,通过想象力进行加工,同时要与人类处境的基本问题联系起来。

提到的这个故事非常有意思 代到了

围绕着纳桑尼尔·霍桑的短篇小说《威克菲尔德》展开。这位名叫威克菲尔德的先生,生活在十九世纪拥挤的伦敦,一天早上,他告别妻子后离开了。他本来是出去几天就回来,但他其实没离开伦敦。他无缘无故,也没有计划,就住在一间离家很近的房子里,一住就是二十年。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的“缺席”,直到他以同样冲动的方式回到了妻子身边

午夜降临前抵达

刘子超

我去过西欧诸国,东欧对于我来说相当陌生,无论是语言还是文化。我对旅行文学的印象比较浅,能一下想起来的或许类似《下一站·伦敦》这样的(本年第一本书《旅行之木》或许更像新的栖息地的探索而不是旅行)。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挺喜欢偶像们拍的旅行综艺,美人美景,岂不妙哉。这么说来,我从未访问的泰国也“去过”了四五次,日韩诸地更不用说。而旅行文学则是另外一种载体。

作为一个女性,要考虑诸多安全因素,其实内心十分羡慕男性可以更加自由地出行和选择落脚地。

旅行

我不再喜欢在旅行指南上画钩,像积攒邮票一样积攒必去的景点。我希望可以在一个城市里随意漫步、坐下,像一个旧地重游的幽灵。我决定找到一家只有本地人光顾的小酒馆,像一个真正的布拉格人那样吃喝。在那些坐满游客的馆子里,我只会感到深深的寂寞——它们适合情侣,而不适合幽灵

我对作者对火车的钟爱感同身受。如果我在日本或者是欧洲,火车应该是首选的交通工具。纽约的宾夕法尼亚车站,我去过若干次,却没有在那里坐过火车——好吧,从宾夕法尼亚车站到宾夕法尼亚,这听上去有意思也没意思。

我热爱乘火车旅行,因为它总能以最小的风险,提供最多的可能。对我来说,火车不仅是一种交通工具,它更是一个场所,是出发和抵达城市的一部分。你尽可以通过一趟火车之旅想象两座城市,就像科学家能通过一块恐龙化石还原侏罗纪时代一样。

我喜欢火车站,因为它像一幕话剧的逼真布景,也是一座城市的风情写照。悲欢离合在这里上演,也在这里结束。在火车站,旅行者可以得到关于一座城市的全部想象。

宾夕法尼亚车站具备纽约所有的神秘,维多利亚车站则有伦敦巨大的阴郁和疲惫。
——毛姆,《客厅里的绅士》”

对日本以外的任何巴士都没有什么信任感。随缘等车。

没错,有站牌戳在那里,可在波兰这并不能太当回事。它最多只是表明历史上曾有过一条巴士线路经过这里,但是没人对它现在的命运负责。

旅行对于我来说更像是一种回避,一种对于枯燥生活的逃脱。也不过就是从自己的日常走进的别人的日常。直到我慢慢地去date myself,去探索自己居住的城市,才从日常中获取特别的感触。

旅行就像一种时空的延宕,一种美妙的拖延症。在有限的日子里,我们伪装成另外一个自己,或许是一个更好的自己,或许只是一个不同的自己,而拖延着重新做回真正自己的时间。旅行中,我们可以假装更年轻、更富有、更贫穷、更浪漫、更玩世不恭。我们随心所欲地改装自己,选取一件外衣、一个身份,却不会遭人指责:“这根本不是你!”因为旅行说到底是一次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机会,是一场逃脱——逃脱来自生活本身的重负。

我相信,至少是理论上,旅行或多或少会改变一个人。会使那个人朝着更宽容,更理性,对世界的理解更全面的方向迈进几步。至于到底是几步,那就要看每个人的天赋和修养了。但毫无疑问,这向前迈出的几步就是旅行的意义,也是活着的意义。
虽然旅途中的细节还历历在目,可我知道,记忆就像空中的气球,早晚有一天会飞出视野。我所能做的,只有趁着这些细节还鲜活,把它们尽量完整地移植到纸上。归根结底,只有通过这样笨重的体力劳动,才能让轻盈的旅行变得切身,而不至于变成一阵缥缈的炊烟。

巡礼意义非凡。

旅行时,我总是拿出地图,测算自己与边境的距离。很多时候,我只是希望找到一条可以穿越的边境,抵达一个可以抵达的场所。对我来说,“抵达”这一行为本身就可以构成旅行的全部意义。

““你在这里也会迷路?”

“任何人都会迷路,我们对周围世界的了解并没有我们想象的多。””

历史

任何历史都是当代史。我从小生活在一个没有什么历史的城市。读研之前,我的小学是我所有学校里历史最长的一所学校(那也是80年代才建校的,我的中学大学都是“90后”),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感受到过这种历史的负重感。

前几天散步的时候走到了不远的一块公共墓地,那里埋着十七世纪的人,也有2020年的年轻人。在一座有几百年历史的城市,Old city那些街道建筑,总让人觉得能隔着砖红的瓦块和百年前的人对话。

捷克人处于辉煌的波希米亚王国的中心,而斯洛伐克人只不过是王国周边的农民
捷克就是神圣罗马帝国的一部分,”法国地理学家让·瑟利耶说,“而斯洛伐克却从来不是。”

就像在这里,就像这些吉卜赛人。无论这里属于捷克,属于斯洛伐克,还是属于匈牙利,对他们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

90年代的北京——那种清净和空旷,那种被世界遗忘的自暴自弃,那种自暴自弃带来的快活情绪。

因为铁幕粗暴地把“中欧”这一概念取消了,使匈牙利、东德、捷克斯洛伐克、波兰成了与美国和西欧对立的“东欧”。

总有一天,边境和城墙会沦为风景和笑谈。——E. M. 齐奥朗

一座城市的外貌改变得比人心还快。——波德莱尔,《天鹅》

“我们永远不可能开始新的生活,我们只能够继续把旧的生活过下去。——凯尔泰斯·伊姆雷,《无命运的人生》”

相比一个没人关心政治的社会,一个人人都热衷参与政治的社会,反而更可怕——只有极权时代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譬喻

和施特劳斯的时代一样,维也纳依然是艺术家们的ATM机。

茨威格的回忆录《昨日的世界》——这是一本维也纳的《追忆似水年华》。

茨威格的看法是,他找不出任何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也找不出任何缘故。那次战争既不是为了思想上的纷争,也说不上是为了边境几块小小的地方。他认为那次战争只能用“力量过剩”来解释。那是在战前四十年的和平时期积聚起来的“内在力”所造成的悲剧性的后果,那种“内在力”是势必要发泄出来的。

在维也纳的德语里,有一个词叫作“Ewiggestrigen”,专指那些永远活在过去的人。当你成为“Ewiggestrigen”,你就会抗拒时间的前进,宁愿成为幽灵,永久地留在昨天。

人就是这样在时代的脚手架上攀爬,幸运的爬了上去,看到了美丽的风景,倒霉的摔得粉身碎骨。

有人曾因此问谱出《蓝色多瑙河》的施特劳斯,为什么多瑙河不是蓝色?他回答:“如果喝了一公升的酒,多瑙河的确是蓝色;要是喝了两公升的话,你要多瑙河是什么颜色,就是什么颜色。”

多次和日本人相遇以后,我总结出了在国外分辨他们的三种方法:一、他们把sorry念成soli;二、他们人手一本日本大宝石出版社的《走遍全球》;三、或者说是一种天赋亦可,他们总能在鸟不拉屎的地方,找到极为正宗的日本料理。

的确,我之前都是独自旅行,原因就是我和我父母几次旅行对于我来说都不怎么愉快(想想真离谱,完全合不来的一家人),而和朋友旅行,尤其是合得来的朋友,那才是锦上添花的。当然,一个人也有意思极了。

“经过长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讨厌的人,才可结交做朋友。结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颠倒的,应该先同旅行一个月,一个月舟车仆仆以后,双方还没有彼此看破,彼此厌恶,还没有吵嘴翻脸,还要维持原来的婚约,这种夫妇保证不会离婚。——钱锺书,《围城》”

所以我们见面的那天我已经宣告了有一部分的我的缓刑。

虽然说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正如雷蒙德·钱德勒所言。

有点好笑。

“在布达佩斯英雄广场旁的艺术宫,我看过一个短片,拍摄一位匈牙利裔的塞尔维亚艺术家坐通勤火车过境。每次,他都在火车过境时进入洗手间,让同一泡尿液撒在两个国家的土地上。

不求回报是难能可贵的。

当一个人爱你,他并不是想从你身上得到同样的回报,而仅仅是出于一种爱的本能。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它让我觉得温暖,没有负担。

我贫瘠的味蕾无法分辨珍馐,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不过吃来吃去,你总有一天会发现,比萨饼就是馅饼,意大利面就是米线,奶酪就是豆腐,牛排就是烤肉,沙拉就是东北大拌菜,海鲜饭就是潮汕砂锅粥……旅行的意义,就此变得虚无。我见过不少游荡半生,间隔年数次的旅行者,最终变为熟视无睹的“废人”。我知道,我必须延宕自己成为“废人”的过程,就像足球运动员维护自己的职业生命。延宕的诀窍之一,就是在旅途中尽量把自己置于不熟悉、无情调的境地。强烈的冲击容易让人懈怠,平淡无奇反而能让厌倦来得迟缓一点。

我几次踏进拉面店发现里面讲普通话或者广东话的时候总是觉得无可奈何。不过纽约的拉面店里面的吆喝比较正宗。

对大部分欧洲人来说,东亚之间乃至东亚和东南亚之间的区别如同一个谜,因此经常可以看到越南餐馆兼卖中餐,中餐馆兼卖寿司,泰国餐馆兼卖中日韩料理的情形。有时候,你满怀思乡之情地走进一家中餐馆,与老板实际聊起来,发现他是越南人;有时候,你走进一家日本餐馆,想吃刺身、寿司,却发现正发号施令的老板满口东北话。

从一个国家饮食的丰富程度中,可以看出这个国家封建时代的发展状况。一般来说,封建时代越发达的国家,饮食也越丰富,反之亦然。我一边吃着巨大的烤肠,一边想着中世纪的德国农民。与精致的罗马人和高卢人相比,日耳曼人长久以来被视为蛮族,这从德式菜肴中也可见一斑:所有配菜都是酸的,为的是帮你消化中间的那块肉。

“这个世界大概本就没有“黄金时代”。尤其是对于作家和艺术家,生活和伟大的作品之间,总存在某种“古老的敌意”。所谓“黄金时代”,只是胜利者事后的“怀乡”,只是对过去浪漫主义的怀想,只是一片树叶或者一粒止痛片,因为现实过于粗粝——而从更广阔的意义上看,地狱无处不在。

最后,关于写作,关于一切生活的鸡毛蒜皮:

这些人现在希望停下他们的工作,因为这工作太寂寞,太难做,而且并不时髦。”
教会了我对作家来说更重要的品质:保持耐心、享受孤独。


The Penguin of The Prose Poem

读这本书是因为这本书的副标题叫作 From Baudelaire to Anne Carson,在搜集卡森的书的时候偶然发现的,所以从图书馆也借了纸质书。因为散文诗本身的篇幅也不是很长,所以读起来挺愉快的。

三月底读到了2012年的,希望4月能读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