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之恋

这个年头儿,谁是那么个罗曼谛克的傻子

一开始是课上读的《封锁》,意犹未竟,又继续读了,读完酣畅淋漓,感慨颇多。最喜欢的一篇是《茉莉香片》,读完最震撼,其他的篇目也都写得极好。不仅仅是男女私情,背后的香港上海,还有自古以来的家庭制度,都体现得淋漓尽致。有一些著作是读完之后后悔没有早读的,但是张爱玲似乎就是应该现在的我读,青春难熬,少年蹉跎,早先不会明白一些道理,晚些就太明白了。

沉香屑 第一炉香

但是这里的中国,是西方人心目中的中国,荒诞,精巧,滑稽

外国人对于香港的印象。

“两个人一块儿坐着,非得说话不可么?”

这句实在是太懂了。如果两个人是坐在一起不需要说话的关系,那才是情同手足了。

这个年头儿,谁是那么个罗曼谛克的傻子

女人真是可怜!男人给了她几分好颜色看,就欢喜得这个样子

罗曼蒂克有害,害人不浅。要放下幻想,又要心存渴望,这叫易燃易爆炸

乔琪低声道:“薇龙,我不能答应你结婚,我也不能答应你爱,我只能答应你快乐

这个语录,太渣男了,太典了,典得发笑。

香港有一句流行的英文俗谚:“香港的天气,香港的女孩子。”两般两列,因为那海岛上的女孩子,与那阴霾炎毒的气候一样地反复无常,不可捉摸

南方的天气还真的是,几时晴几时雨,完全没有着落。只能抬头看天才最可靠。

现在试着分析她自己的心理,她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固执地爱着乔琪,这样自卑地爱着他。最初,那当然是因为他的吸引力,但是后来,完全是为了他不爱她的缘故。也许乔琪根据过去的经验,早已发现了这一个秘诀可以征服不可理喻的妇人心。他对她说了许多温柔的话,但是他始终没吐过一个字说他爱她。现在她明白了,乔琪是爱她的。当然,他的爱和她的爱有不同的方式——当然,他爱她不过是方才那一刹那。——可是她自处这么卑下,她很容易地就满足了。今天晚上乔琪是爱她的。这一点愉快的回忆是她的,谁也不能够抢掉它。

作品B说管那些closure,这三天是多么快活,哪怕一辈子纠缠也无妨。对方说,但是我不想要我们只活在回忆里。

为了爱而结婚的人,不是和把云装在坛子里的人一样的傻么

刚刚去买饭的路上,我在想,我的研究是我的情人,我的事业是我的婚姻,有些人很幸运能够把情人当爱人,更多人,比如我,只能放弃其中一个。

她明明知道乔琪不过是一个极普通的浪子,没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他引起的她不可理喻的蛮暴的热情

浪子不可怕,怕浪子认真,装的也好真的也好,看不出来。

沉香屑 第二炉香

还以为是第一炉香的续作,仿佛是另外一个角度了。

是我知道结果那一定不是秽亵的,而是一个悲哀的故事。人生往往是如此——不彻底。克荔门婷采取了冷静的,纯粹客观的,中年人的态度

都是人的故事,可是没有人的气味。悠长的年月,给它们薰上了书卷的寒香;这里是感情的冷藏室

这个比喻好。

她那蜜褐色的皮肤又是那么澄净,静得像死

爱死张爱玲的比喻了。

他怕真正的,血与肉的人生。不幸,人是活的,但是我们越少提起这件事越好。不幸,他爱愫细,

人是活的,但是我们不要提起,屏住呼吸

无论谁,爱无论谁,爱到那个地步,总该是可怜的……人,谁不是可怜的,可怜不了那么许多

爱是多么可怜啊!对影自怜的时候觉得太喜欢一个人的一样也那么卑微,甚至只要远远地看一眼都能分外满足。

爱的教育!那一类的肉麻的名词永远引起他的反感。在那一刹那,他几乎愿望他所娶的是一个较近人情的富有经验的坏女人,一个不需要“爱的教育”的女人。

人会渴望感情经验丰富的熟女,但是对于成熟男人却……或许因为女人会愈发娴熟,男人死性不改。

他要离开香港了,——香港,昨天他称呼它为一个阴湿,郁热,异邦人的小城;今天他知道它是他唯一的故乡。他还有母亲在英国,但是他每隔四五年回家去一次的时候,总觉得过不惯

Y其实并不是典型港女,她的身份认同不在那里,但是她还是回到香港。或许会慢慢理解吧。

他有时也用脑子思索一下。但是华南大学的空气不是宜于思想的。春天,满山的杜鹃花在缠绵雨里红着,簌簌落落,落不完地落,红不断地红。夏天,你爬过黄土的垄子去上课,夹道开着红而热的木槿花,像许多烧残的小太阳。秋天和冬天,空气脆而甜润,像夹心饼干。山风,海风,呜呜吹着棕绿的,苍银色的树。你只想带着几头狗,呼啸着去爬山,做一些不用脑子的剧烈的运动。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十五年来,他没有换过他的讲义;物理化学的研究是日新月异地在那里进步着,但是他从来不看新出的科学书籍与杂志

老顽固

茉莉香片

最震撼最喜欢的一篇。两代人的交错和命运的捉弄,每个人之间都有恨,最后爆发式的结尾让我屏住呼吸咬紧牙关,而在那之前很多东西已然崩坏。扭曲的家庭关系,崩塌的文学理想,误解的青春佳人,所有一切轰然倒塌!轰然倒塌!

她不是笼子里的鸟。笼子里的鸟,开了笼,还会飞出来。她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

传庆生在聂家,可是一点选择的权利也没有。屏风上又添上了一只鸟,打死他也不能飞下屏风去。他跟着他父亲二十年,已经给制造成了一个精神上的残废,即使给了他自由,他也跑不了

这两段看得我万念俱灰。笼中鸟是经常看到的比喻,而屏风里的鸟,更加绝望无助——她甚至飞不出来,一戳就破。

如果……如果该是什么样的果子呢?该是淡青色的晶莹多汁的果子,像荔枝而没有核,甜里面带着点辛酸

如果是怎样的果。

他深恶痛嫉那存在于他自身内的聂介臣。他有方法可以躲避他父亲,但是他自己是永远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的。

我虽然很难欣赏我家人的一些方面,但是难以避免耳濡目染潜移默化。

我需要一点健康的,正常的爱。

最后,希望所有人都能有健康的爱。

倾城之恋

他们唱歌唱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

流苏想着,在这夸张的城里,就是栽个跟头,只怕也比别处痛些

她所祈求的母亲与她真正的母亲根本是两个人。

我有时候也在想,我们试图把形象和象征往人的身上套,好像就真的是那样,殊不知没有长着尾巴的人性小狗,没有百依百顺的贴心棉袄,也没有那样无私的母亲。

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着异性的爱,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女人们就是这点贱。

流苏心里想着:你最高的理想是一个冰清玉洁而又富于挑逗性的女人。冰清玉洁,是对于他人。挑逗,是对于你自己。如果我是一个彻底的好女人,你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我。她向他偏着头笑道:“你要我在旁人面前做一个好女人,在你面前做一个坏女人。”

其实我很好奇二十年前流行的那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内涵,社会混混代表这个人不循规蹈矩,有改变现实的魄力,时常带来威胁和不安,而这样的玩弄给人带来权力的刺激——呵,到头还是,权力。

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说的好像是谁的人生谁能做得了主呢。

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她突然爬到柳原身边,隔着他的棉被,拥抱着他。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

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

霍乱时期的爱情。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

就让大雨落下。

金锁记

睡前读的,明明哈欠一个接一个,故事也是这样美丽苍凉的故事,却忍不住看到结尾是怎样的凄惨。

她觉得她这牺牲是一个美丽的,苍凉的手势。

这是个疯狂的世界。丈夫不像个丈夫,婆婆也不像个婆婆。不是他们疯了,就是她疯了。今天晚上的月亮比哪一天都好,高高的一轮满月,万里无云,像是漆黑的天上一个白太阳。遍地的蓝影子,帐顶上也是蓝影子,她的一双脚也在那死寂的蓝影子里 

迟早要出乱子,迟早要决裂。这是她的生命里顶完美的一段,与其让别人给它加上一个不堪的尾巴,不如她自己早早结束了它。一个美丽而苍凉的手势……她知道她会懊悔的,她知道她会懊悔的,然而她抬了抬眉毛,做出不介意的样子

所谓金锁,先用姨太太身份锁住了七巧的人生,在锁住了一双儿女的未来,本来长安有机会走出去,却在这圈套里被陷害。要是想要陷害人,怎么都有办法,这是社会啊。

连环套

这个名字也是精巧。男人的把戏都是套,一套连一套,霓喜直折腰。

赛姆生太太的话原是靠不住的居多,可是她信口编的谎距离事实太远了,说不定远兜远转,“话又说回来了”的时候,偶尔也会迎头撞上了事实。

人说一百句谎话,总有一句真话。

可是霓喜这十四岁的女孩子所需要的却不是热情而是一点零用钱与自尊心。

对于她来说,物质更加重要。

一个女人,就活到八十岁,也只有这几年是真正活着的

什么叫真正活着,精神和肉体的自由吗,还是,还是。

玻璃门大敞着,望出去是绿草地,太阳雾沌池的,像草里生出的烟——是香港所特有的潮湿的晴天

眼看见尧芳,蓦地事上心头,定睛看他看出了神。尧芳两眼虚开一线,蜡渣黄一张平平的脸,露在被外,盖一床大红锁绿妆花绫被,脚头拥着一床天蓝锦被,都是影像上的辉煌的颜色。这个人,活着的时候是由她摆布的,现在他就要死了,他不归她管了。清早的太阳微微照到他脸上,他就要死了。她要报复,她要报复,可是来不及了。他一点一点的去远了。

描写死亡的这一段居然花团锦簇,渐行渐远的样子也不心痛反而愤慨。太让人赞不绝口的描写了。